傷醫(yī)事件發(fā)生后，北京朝陽醫(yī)院眼科副主任、主任醫(yī)師陶勇的左手成了他身上最受關注的部位。那原本是一只屬于頂尖外科大夫的手，修長纖細，可以對眼睛進行微米級的操作。一條傷疤破壞了這只手的功能————2020年1月20日，他在出門診時，被一名患者拿著菜刀追砍，左手骨折、神經肌肉血管斷裂、顱腦外傷、枕骨骨折，失血1500ml，兩周后才脫離生命危險。

直到現在，他的左手仍然不能完全恢復知覺。10月23日，在抖音的一場直播中，他總把左手放在桌子下面。直播結束前，搭檔拿起他受傷的手展示給網友——整只手明顯變形，手指僵硬，不能伸直，在一次采訪中，陶勇自嘲它“看起來就像一個張開的雞爪”。

這場直播是抖音“都來讀書”全民閱讀計劃的一部分，陶勇作為“領讀人”，帶來了自己的新書《目光》，述說了自己作為一名眼科醫(yī)生對這個世界的閱讀。

人們都在為一個外科大夫的手感到惋惜，但卻忽視了陶勇的眼睛，那是一雙領略人間冷暖、是非善惡后，仍釋放著溫情的眼睛。直播中，一位嘉賓拋給他一個問題：是不是在醫(yī)生眼里，病人只是由各種零件構成的病體?

陶勇回答：“我之所以學醫(yī)，很大一個原因是可以以一個醫(yī)生的視角去觀察生活，病人不是病體，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，這恰恰是醫(yī)學的迷人之處。”

在診室里，他閱讀每一個病人的神情，閱讀他們的故事。診室之外，這個嚴謹的外科大夫喜歡哲學、文學，會抓住一切碎片時間讀書。很多時候，醫(yī)生陶勇也是一個“閱讀者”陶勇。

用醫(yī)生的眼睛觀察世間百態(tài)

診室是陶勇最喜歡的空間。幾乎每一次出門診，這個10平米左右的房間里都擠滿病人。

直播時，他的搭檔、好友李潤談到了他近乎“變態(tài)”的工作熱情。陶勇笑著坦誠，自己“每天盼著上班，下班時還不舍得走”。

他的辦公室里放著一張行軍床，有時下午的號要看到晚上八九點，常常來不及吃飯、上廁所?？赐曜詈笠幻∪?，他簡單扒拉幾口飯菜，巨大的困意再也阻擋不住，在辦公室潦草地睡下。

傷醫(yī)事件后，同科室的兩個女醫(yī)生無法承受沖擊，選擇離職。3個月后，受害者本人卻重新出現在了事發(fā)現場，像往常一樣開始工作。

因為自己專注的葡萄膜炎是個眼科冷門領域，全國能看這一疾病的醫(yī)生屈指可數。“如果我放棄了，他們就很難找到更合適的人，我就覺得好像‌‌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一樣。”

從病人和家屬的目光里，陶勇讀懂了他們的困頓與堅韌，也感受到了自己被寄予的信任和希望。他接診過太多困難的患者：眼部惡性腫瘤的孩子、瓦斯爆炸造成眼外傷的煤炭工人、艾滋病人、結核病人……

病人的故事也會感染到陶勇。那場意外發(fā)生后，他忽然發(fā)現，自己也在病人身上汲取了力量，“因為我看過太多悲慘的命運，所以我包容得更多了，也能接受更多、更重的打擊。‌‌”

陶勇腰椎上有6個釘子，在病人手術時，他忍著疼痛撐完了全程?？紤]到患者的家庭條件，陶勇給他設計了最合適的治療方案，幫他省錢。然而，這位被診治過的病人對陶勇卻揮刀砍傷。

這讓陶勇更加相信自己的人生哲學，他既不相信這個社會是性本善，也不相信性本惡，而是存在很多灰度的空間，“就像流水一樣，方向是可以引導，可以改變的。”

“大家都很驚嘆，經歷了那么大的事情，你是如何這么快恢復職業(yè)狀態(tài)的?”直播中，李潤問他。

陶勇說這來自于自己對職業(yè)的信仰，以及他從這份職業(yè)中汲取的力量。

這次劫難后，陶勇在病床上蘇醒，守在一旁的父親給他講了個故事。父親說自己小時候一個人去砍柴，鐮刀誤傷小腿，最后帶著深可見骨的刀傷獨自走了30里山路回家。“他想告訴我，每個人都會經歷磨難，只要站起來，邁過去就好。”

他記得傷醫(yī)事件發(fā)生時，有一位患者的媽媽和三名醫(yī)生奮不顧身替自己擋刀，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很溫暖，“我反而覺得在診室里是最安全的”。

從書中體味千萬種人生，獲取力量

躺在病床上的三個月，陶勇不再忙碌，第一次有了大把時間獨處，思索過往，或者未來的人生。

如何面對眼下的痛苦和以后的不確定性?至少對陶勇來說，閱讀給他提供了他足夠強大的力量。

他說自己比較喜歡看勵志或者正能量的作品。最艱難的那段時期，他想到北大學者季羨林教授寫的《牛棚雜藝》，書里講述了作者的苦難史。“我常常會想，如果我是季羨林教授，我能挺過那段日子嗎?”

2003年非典期間，陶勇在醫(yī)院認識一個女大學生，因為糖尿病晚期，很快就要失明，靠儀器和藥物維系生命。一天，陶勇看到她在病房樓道里看書，忍不住好奇，問她“你眼睛都這樣了，還讀什么書?”對方笑了笑回答：“讀書會讓我放松，忘記一些痛苦。”

“不讀書只能過一種人生，讀書能過上千種人生。”直播中，一位嘉賓說。陶勇的嘴角動了動，不住地點頭。

陶勇說自己的理想是“天下無盲”，他深知如果一個人失去光明，就很容易失去社會屬性。受傷后，他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公益上，做盲童公益直播、籌建盲文圖書館……

他記得自己見到盲人讀書時的樣子，他沒想到盲人那么喜歡閱讀，“他們摸盲文時，看起來特別滿足”。(林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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